文：李玉

新冠肺炎来袭，人性在绝望深处背叛亲人的无情与自私；人类在危难跟前的授予他人的大爱与无私，一一表露无遗。这些让人感受大起大落的经历，无需踏寻，就发生在我的家园——离怡保市中心不远的兵如港新村。要看见具马来西亚独有的新村里埋藏的一些独特的历史、建筑、文化、艺术、美食的地方，非兵如港莫属。但另一边厢，要目睹霹雳州的人口老化、城市贫穷、社区衰退、社会及主流经济边缘生活的国人——尤其是华裔的最佳例子，也会在兵如港找到。

自行管令施行的四个星期以来，跟许多小康之家一样，尽管面对不少个人在事业上的许多困境，灰心与失望，但是偶然，尤其是在情况最低落的时候，老天爷再以这个前所未有的天灾为你添加考验，捎来的一些好发现是让我有信心支撑下去的感触与动力。但当感触已过后，从兵如港探视外面的世界、从行动管制令下的今天向往疫情后的将来；用我渺小观点去探索庞大的全球社会，思考社会的前景与将来，到底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一幕？

新冠病毒的突袭，让世界陷入堪比战争的紧张气氛。即使全副武装，仍然无法阻止敌方来袭。新冠带来的后遗症，无论在政治、经济或社会发展上，前景堪虞是不争的事实。最可悲的，我们似乎除了顺着黑暗匍匐前行之外，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新冠的社会重创

原始社会人类从工具的使用开始，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就再也没停下过。人类的发展都是全靠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交易、分配与分享——简称社交活动——才会延申到今时今日的全球经济。换句话说，人类是社交动物；人类的发展与经济的动力，是源于社交活动。

第一个随着新冠疫情或是防控疫情恶化的行动控制，甚至封国的措施，所带来的切身之痛便是经济衰退。甚至许多人认为尾随疫情的负面经济走势，堪比上世纪的经济大萧条。我个人觉得这次疫情对于全球经济的打击，更正确的用词，应该是经济大瘫痪。

任你技术超群、结构强硬、财力雄厚甚至权力滔天，在新冠肺炎面前统统不堪一击；我国在行管令期间已经让民众亲眼见证了这一点。再强的国度和企业，一旦碰上行管令封锁，最终只能沦为瘫痪的局面。经济活动与社交活动本是密不可分。当全球人类因为疫情而限制社交的时候，经济活动自然停歇。按照目前走势，这一波经济冲击的负面影响若超越大萧条时代，也并不是不可能的。行动限制，等于社交约束；社交停歇，等于经济瘫痪。

残酷的现实

自新冠肺炎爆发，国内一些以往被社会当成眼不见为净的课题，因为疫情，迫使我们如今不得不去面对。尤其国内对于移工的长期忽视与剥削，最终导致不受任何保护的移工成为了社会弃婴。

目前，持合法工作证的移工，因为非公民身份，理所当然地被政府视而不见。甚至在抵抗新冠肺炎的紧要关头，政府仍然坚持将他们集中圈起，并指示各国大使馆为这些移工的生存物资买单。大家对于这群移工保持事不关己的态度，却似乎都忘了在不久之前他们仍然是为我国生产业贡献的一群人。

另外，逗留在我国的联合国难民因为身份在我国得不到认可，因此许多被迫非法打工，等待救援安排。如今碰上行管令，这些难民无法外出打工，成为了三餐不继的社会最低阶层。由于他们在我国身份不被认可，许多之前聘请难民工作的雇主对于他们如今的遭遇不仅没有施予援手，甚至有难民惨遭拖欠薪资等待遇。

我国的经济劳动力对于移工、难民的依赖，是众所周知的。企业家，大部分雇主也经常把聘请“外劳”的困难挂在口边。但移工、难民的福利确实似乎完全进入不到公共话语空间内。

身为一名曾经“跳过飞机”的我，深深感受到我们南洋华裔先贤“卖猪仔”南下做经济逃民，也体会得到国内无数的移工及难民平日在福利体制以外、主流经济边缘、社会暗影下生存。长年累月被鄙视剥削，耻辱的艰辛与痛楚。行管令把他们的悲剧避坑落井，雪上加霜。

政府对于移工、难民的福利及安危既逃避也不闻不问，更同时允许国人继续剥削他们，天理何在？行管期内没工开，没饭开也不能出外，更不能离开。难道要他们迫于无奈，走投无路，偷抢骗拐？雇主以底薪聘请外劳，除了是对于他们的剥削，也同时在压抑着国人薪金的增长。行管期后，政府会去正视吗？

为势所迫的革命性改变

我们所知的世界，在占优势阶级的推进下，不断以科技创意改变世界，却又选择性忽略掉劣势群体的资本主义世界。新冠肺炎的出现正是大自然为了打破这种畸形进化、平衡社会的非常手段。疫情的肆虐，让我们埋在影子下的弱势阶层生活惨况，如今一一摊在眼前。

无论是政府还是社会，显然根本没准备好去应对这个烫手山芋。国际社会上，申根区(Schengen Area) 二十六的国家过去几十年仿佛单独的国家，进出需要经过边境管制，而区内的各国家之间却不存在边境管制，甚至有一个共同的跨国立法议会。疫情爆发后，在欧盟委员的决定下，实施了几十年以来第一次的边境关闭。除此以外，意大利对区内邻国寻求医疗设备支援，竟然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相对之下，我国社会普遍展现的守望相助精神，让人感到庆幸。我早已不奢望政府看见这种市井贫苦。至少，在我居住的兵如港，所有在任的议员与村委会员，风雨不改为社区里的穷人和移工送上物资。甚至在前天兵如港遭遇了市内最严重的风灾，沦为反对党的他们不停地为安顿灾民奔走协调。

兵如港里的大大小小社团，三不五时便为新村里的贫苦家庭提供物资援助，只是政府尚未见得有挺身而出。我国政府在这场疫情中反复的言辞、犹豫的行动，告诉我们一个明确的信息——抵抗灾害的唯一途径，必须靠着详尽策划、果断应对才能克服前进。说实在，对于政治人物，不管是红是蓝，我一直有所保留，但在新冠肺炎危机下，兵如港里的社群让我感到庆幸。

简单来说，新冠疫情凸显了国际社会，包括我国，在面对重大灾害毫无防备、群羊无首的窘境。最可悲的是，新冠疫情揭开了我们一直不肯面对也束手无策的社会问题，在摆脱新冠威胁后，当权者眼前呈现的将会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第一，延续生活，将摊开的社会问题重新埋起。第二，正视疫情揭示的负面社会现象，采取改变，重建人性社会。马来西亚，我们是否做好了全民重建的准备？

文内因呆在家深入思考四周所提出的矛盾和疑问，只有当权者才能解答。无权无势的我，只能在兵如港一间小屋子的窗口盼望我个人面对的挑战，能够跟着行管令和疫情随时而去。尽管疫情恶化前的政变，行管令的种种挑战，数十年来最严重的风灾；至少我的家乡兵如港的社群上下的态度，领袖及街坊的行动，还能给于我一丝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