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陈诗琪,摄影:陈诗琪、受访者提供
踏入槟城中央医院的癌童病房,时常能听见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哭闹声,家长低头默默拭泪,整个空间被浓重的悲伤所笼罩。黄雁丽带领CRISO团队走进这片沉重之地,为癌童及其家长送上小礼物与心灵的慰藉,安抚情绪、舒缓心理压力。她用自己走过的路、曾经经历的苦难,鼓励家长坚强面对,携手守护孩子的生命健康,助他们重获新生。
据不完全统计,北马区每年约有100至120名15岁以下儿童罹患癌症。然而,许多家长仍对儿童癌症抱持轻忽态度,误以为癌症只会发生在成人身上。事实上,数据显示,像白血病(俗称血癌)等恶性疾病,也会无情降临在这些刚来到世间不久的孩子身上。

CRISO现有核心成员(左起):杨益茂、黄雁丽、洪铭嫔、蔡诗珊。
槟城中央医院的癌童病房是北马唯一专门收治癌症儿童的单位。床位稀少、空间狭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药水味。冷清的走廊里,回荡着孩子们天真的言语与家长压抑的哭声,沉重的气氛诉说着生命的无常。
在住院期间,家长们一方面要陪伴孩子挺过漫长艰辛的治疗,另一方面还要承受病情反复所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甚至面对外界不友善的目光与闲言碎语,往往陷入焦头烂额、身心俱疲的状态。就在他们最无助的时候,由黄雁丽主导的CRISO(Childhood Cancer Caregiver Support Organization)非政府组织,以过来人的身份走进病房,陪伴在家长身边,倾听心声,给予人文关怀,共同守护如天使般纯真的孩子。
CRISO成立至今一年多,秉持“陪伴癌童与照顾者同行”的理念,为孩子与家长提供全方位支持服务,成为抗癌路上的同行者,带来温暖与力量。作为一位癌童家长,黄雁丽的大女儿睿睿曾在这冰冷病房中抗癌,她深知家长内心的脆弱,亲眼见证孩子在每个治疗阶段所承受的痛苦,因此能感同身受地为他人提供安慰与力量。

“生病的是孩子,大家的焦点自然都集中在他们身上,然而家长往往被忽视。其实,最大的压力是由家长承担的。尤其当年纪尚小的孩子或婴儿罹病时,因难以配合治疗,更需要父母付出大量的心力与耐性。”
陪伴带来意义与希望
癌童病房最不缺的,就是生离死别的场景。
如今的睿睿早已完成维持期疗程,进入为期五年的观察阶段。过去住院陪病的岁月中,黄雁丽在病房里结识了许多同样在与病魔奋战的癌童家庭。有些孩子仍在治疗中挣扎,有些却已不幸离世。作为曾失去孩子的母亲,她在病房驻留期间,常与其他家长分享自己走过丧子之痛的经历与心得,安慰他人,接住他们的脆弱,因为她太懂那种崩溃的感受。正因这份真诚与共鸣,她渐渐赢得癌童家长们的信任。
她最难忘的一通电话,来自一位已失去孩子的家长。电话那头传来哽咽却满怀感激的声音,感谢她的陪伴,让一度濒临崩溃的自己没有走上绝路,而是重新振作,鼓起勇气与命运抗争。
“她孩子走的时候,我陪她聊了很久。我希望我的经历能成为她的支撑。当接到她的电话时,我很开心,感觉自己真的救回了一位母亲。那一刻,我萌生了成立一个陪伴癌童家长组织的念头。”

CRISO团队每周五定期走进病房探访,每次进入前都会彻底清洁身体,确保全身干净无菌,以保障癌童的安全。黄雁丽补充,他们的每一次探访,几乎都受到家长们的欢迎。她们的职责不多,却至关重要——陪伴家长、疏导情绪、厘清医院流程、减轻心理与实际负担。
一次次的探访,让家长们逐渐习惯并依赖他们的存在。每一次到访,都会收获家长热情的回应,也证明了她们的陪伴与付出,确实带来了意义与希望。
为临终癌童拍摄全家福
随着时间推移,半年间他们踏入医院的次数日益频繁,与癌童家庭的互动也逐渐加深。如今,几乎整个病房的癌童与家长都认识CRISO这个组织,而这份认同,正是他们坚持不懈努力的成果。黄雁丽仍清楚记得,第一次踏进病房时的尴尬与拘谨,所幸几次尝试后,家长们逐渐愿意打开心扉。

“我们会分享自己的经历——曾是医院的常客,目睹无数稚嫩生命的离去,也看见多少父母心碎欲绝。说到这里,他们便慢慢卸下心防,开始向我们倾诉。”
“有些父母不善言辞,就先陪着他们一起哭。看到他们焦虑,我们会试着聊天疏导;也会买些玩具哄孩子,希望尽力满足他们的心愿。”遇到因病无法返校的孩子,作为马来文教师的黄雁丽,还会客串一日老师,为他们朗读小说,缓解孩子身体的痛楚与内心的不安。

渐渐地,他们为癌童及其家庭提供的服务愈加多元,透过实际行动传递人文关怀,在这条荆棘密布的抗癌之路上,送上一点点温暖。除了陪伴父母与照顾者,他们还会为临终癌童与家人拍摄全家福,为孩子拍摄遗照,提醒父母为孩子安排善终,好好说再见,完成孩子最后的心愿。他们也计划未来能为来自外州的家长提供免费住宿。与此同时,CRISO还与“希望之锁”(Lock of Hope Association)合作,为因化疗而掉发的癌童打造属于自己的假发。
“好好说再见”,是一堂沉重却必须面对的人生课题。
黄雁丽提及,华人社会普遍避讳谈论死亡。她曾遇到一位罹患脑癌的孩子,临终前最大的心愿是重返校园,与同学相聚,再见一见外公外婆。但父母担心感染,始终未答应她的请求。她多次劝导家长:善终很重要,完成孩子最后的愿望,才能让他们无憾离开,否则往后可能抱憾终生。

日积月累,越来越多癌童家长主动联系他们,寻求协助,倾诉压力。更有不少家长表示,待孩子康复后,希望也能加入CRISO,成为能承接他人情绪、提供安慰的一分子——一个真正能让癌童家庭卸下心理重担的温柔港湾。
洪铭嫔医生:应早介入治疗
槟城中央医院儿童血液肿瘤科专科医生洪铭嫔,同时也是CRISO的一员。
作为一名长期与病童并肩作战的医生,洪铭嫔每日接诊人数众多,患者年龄从初生婴儿至16岁不等。她曾经诊治过年龄最小的病童,仅为零岁,甚至有部份孩子在尚未足月时,就已被确诊患癌。

面对这些罹癌婴儿,洪医生特别提醒家长,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应及早介入治疗,避免错过黄金治疗期,因为“越早发现、越早治疗,治愈的可能性才越高”。
“多数儿童癌症至今并无明确病因。研究指出,多与基因突变有关——部分细胞因变异而转化为前癌细胞,并在体内大量复制,最终发展为癌症。”她解释,儿童癌症的成因,远比成人来得复杂,也更难预防。成人癌症多与环境中的致癌因子或不良生活习惯有关,而儿童罹癌则主要归因于体内的遗传或基因异常。
例如,常见于3岁以下儿童的视网膜母细胞瘤,部分个案属于家族性遗传,源自特定基因的突变。若确诊为遗传性视网膜母细胞瘤,洪医生建议应同步为孩子的父母与兄弟姐妹进行基因检测,以便及早发现潜在风险,争取更早的干预机会。
“家中孩子罹患癌症,并不是父母的过错,”她语重心长地说,“除了极少数与遗传有关的个案,绝大多数的癌症是孩子体内基因异常所致,因此,父母千万不要自责。”
儿童治愈率更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