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褪色的赤子心：南洋机工用生命铸就“不沉的补给线”光华日报

广州日报、光华日报、讯报联合报道：

走进吉隆坡南侨机工纪念馆，几面硕大的照片墙映入眼帘，一张张角边泛黄的黑白照仿佛带我们穿越到86年前的烽烟，诉说着3200多名南洋华侨青年共同的生命抉择。

1938年，滇缅公路通车后，成为抗日战争时期中国重要的“陆上输血管”。在中国最危难的时刻，来自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新加坡、泰国等地3200多名华侨青年组成“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服务团”，在这条“死亡公路”上筑起一条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之际，记者来到马来西亚吉隆坡，跟随南侨机工后人一起回望这段来时路，探寻这段鲜血铺就的抗战记忆。

生命线的呼唤：三千赤子跨海归国

1938年秋，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日军封锁中国所有沿海港口，切断国际援华物资通道。同年12月，滇缅公路成为中国与外界联系的“最后生命线”——这条蜿蜒1146公里的道路穿越横断山脉，跨越怒江、澜沧江等六大河流，连接缅甸腊戍与云南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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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时中国西南运输处面临致命难题：全国熟练驾驶员和修车技工不足两千人。1939年，求援函送达新加坡爱国侨领陈嘉庚手中。三天后，《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第六号通告》传遍东南亚：“本总会顷接祖国电，委征募汽车之机修人员及司机人员回国服务。”

号召在南洋掀起巨浪，许多人放弃当地优渥的生活，走到战火纷飞的前线。“我的父亲，就是个‘太子爷’。我爷爷在马来西亚太平是三轮车大王，有足足一百多辆车。我父亲在槟城有客栈和洋货店，但对他来说财富似乎并不重要，他就是很有义气的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中国心。”南侨机工杨妈富之子杨国泰说。

1939年至1942年，先后有九批共3200余名南侨机工穿越日军封锁，抵达战火纷飞的祖国。他们来自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新加坡、泰国等地，其中至少5名是女性。

生死线上的车轮：血染的滇缅公路

从热带南洋到海拔三千米的云贵高原，机工们面临三重生死考验。

恶劣且多变的天气是第一重考验——“天气恶到滑车不能爬岭，滇缅公路是危险的。”南侨机工严福星的儿子严崇财翻着父亲当年留下来的日记本，向记者讲述了当年的故事。严福星是南侨机工第四批第七班司机，专门驾驶卡车运载军火，他在日记里写道，路途中，因突降大暴雨致使山体滑坡，各个路段只能被迫停靠七天，在这期间，病死的、饿死的、冻死的，都是常态。

肆虐而顽固的疟疾是第二重考验——滇缅公路沿途的山间河谷较多，带有疟原虫的蚊子活动猖獗。“我妈妈跟我说，当时疟疾很严重，早上的时候明明这个人还好好的，晚上就听说他已经病死了，而且几乎没什么人敢去处理这些尸体，担心被传染，很多尸身直接就地掩埋了。”严崇财说。

频繁而猛烈的敌军炮火是第三重考验——1940年，日军企图通过外交手段切段这条补给生命线。当时，缅甸是英国的殖民地，英日签署了《封闭滇缅路协定》，滇缅公路被迫禁运三个月。就在滇缅公路重新开放的当天，日军发动大规模空袭，先后派出400架次轰炸机疯狂轰炸。1940年至1942年，滇缅公路上的两处要塞——跨越怒江的功果桥被炸毁14次，惠通桥被炸毁6次。

抗日战争期间，回国参战的华侨约5万人，奋战在滇缅公路上的3200余名南侨机工，有1000多名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平均每公里牺牲一人。

无声的丰碑：八十余年的守望与归来

1942年5月，为阻止日军通过滇缅公路东进，中国守军不得不主动炸毁惠通桥。至此，剩余的南侨机工报国无望，有的被遣返回国，有的去往中国的其他城市，但更多的只能被迫滞留当地。

“我爷爷当时成立南侨机工互助会，给流离失所的机工们提供住的地方、食物，还有教育。因为日军也侵略了东南亚其他国家，他们也接济了很多流离失所的难民。无论我爷爷身在何处，他都会想着这些南侨机工。”华侨互助会协办人侯西反的孙女侯韦美，泪眼婆娑地向记者讲述爷爷的故事。

当时，无数南洋华侨青年即便知道前路困难重重，依然义无反顾，不少人选择了隐姓埋名、瞒着家人报名参加南侨机工服务团。许多人因为走得匆忙，没有给家人留下一张照片。如今，在南侨机工纪念馆内，我们看到的机工证件、制服等珍贵文物，都在默默地向参观者诉说着这段无声的血泪史。

赤子丹心：永不褪色的爱国精神

在残酷无情的战争中，游走在枪林弹雨中的英雄，为人们所敬仰；这些驰骋千里的运输员、灯火修车的机工，则拖起了胜利的基石，但他们的身影却隐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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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2008年，陈毅明教授和汤晓梅老师来寻找南侨机工的资料，我们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悲壮的历史，很多机工后人都不知父辈祖辈是南侨机工。”2008年，卢观英和刘道南夫妇接下嘱托，为了还原历史细节，两人多次重走滇缅公路，从登报寻人、蹲守菜市场、拜访被拒，到整理出版书籍、劝慰后人释怀、帮助后人寻根认亲，他们就像将历史碎片一点一点缝合起来的匠人，卢观英指着泛黄的手稿和照片，回忆起和丈夫一起“抢救”历史的这段时光。

2019年，丈夫刘道南病逝，未完成的《南侨机工三部曲》成为他生前最大的遗憾。卢观英没有退缩，谈及十余年间的种种困难，这位77岁的华校退休教师眼神坚定地说：“这段历史不应该被遗忘，更应该让年轻人知道，我去学校跟学生讲这段故事，就是希望他们能记住历史。”2022年，《搜寻路上：马来西亚南侨机工历史记录》出版；两年后，记录了90位南侨机工故事的《卫国凌云：南侨机工二战证言》问世；现下，卢观英正抓紧撰写“南侨机工三部曲”的收官之作《亲情呼唤》，并计划于今年出版。

“在我看来，我父亲就是本着爱国精神，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中国人，总有一天会回到祖国去，所以，没有顾虑那么多，也不计较任何付出，我到现在都很敬佩他。就算是今天，如果中国有难，马来西亚的很多华侨都会义无反顾去帮忙，因为我们是炎黄儿女。”严崇财谈起自己的父亲，眼眶中闪起了一丝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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