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刘慧贞

摄影/资料库、受访者提供

王琛发，闽南师范大学讲座教授，闽江学者，广东省海外名师特聘教授；英国欧亚高等研究院院士委员会主席；韩江传媒大学特聘教授。

提及中元节，大家首先联想的，不外乎是晚上不许随便出门、祭拜鬼神不可马虎等须遵守的习俗。对于这个节日，我们普遍得知，是从“鬼门大开”的日子开始，不禁将之与“鬼”产生联系。在这神鬼传说再度流于民间的时期，王琛发教授提醒了我们中元节的初衷——“感恩”。在中元节被称为鬼节的背后，拥有着更多的祖先智慧与生存之道。华人传统节日习俗得以代代相传，绝不是迂腐，一切与天地自然密不可分，一切因人类的孝道之情延续，参照历史，一切有迹可循。

中元起始 —— 基于“天人合一”之道

在夏天最酷热之际，天气忽而转凉，进入秋天。这个时段，即中元时节。那中元节为何会落在这个时候？闽南师范大学讲座教授、闽江学者王琛发教授接下来为我们悉心解答。

这个时段是一年走到中间，人们把这时段月亮最圆满的期间，选择了阴历十五，把那天视为“中圆”，即一般所谓的“中元”日。

“七月主要是早晚温度变化大，由酷夏转凉秋也在拉扯变化，在温带是酷热再引来干燥，亚热带常会伴随着闷热湿气，这时身体机能要应付很多变化，也是最多细菌感染和变化的时候。”，王琛发教授举例，比如：流感病毒等，都是在这时候突袭。

他说道，苏东坡《书海南风土》说热带是“夏秋之交，物无不腐坏，人非金石，其何能久”天气一变，身体受不了，人就开始脆弱了，严重甚至会面临死亡。旧时，人们都以为多人同时遇病，是因为碰上了邪气。自然的，每当这种时候，人们就会祈求神明保佑，请求鬼不作乱。于是乎，这时期的鬼神之说便流传开来。随之而来的，是各门各派的神鬼传说。

除了天气因素，这段时期也正好是秋收之时。古时候，有收成，人们才能活下去，把生活维持到明年。这时，人们就会感恩鬼神和祖先。

“中华民族的一切，都与‘天人合一’这句话有关。人，要和天气配合才能生存，这是简单却不变的道理。”

“中元节前后，正好是一年里边，最需要面对着3大问题的时间段——衣、食、健康。”，王教授说的，也就是收成、衣物、气候促成身体病变。而中元节一直延续下来的祭祀仪式，其实是提醒回应上述3需要，并以我们得以解决这一切，源于我们继承了天地养育的、先辈耕耘的世界。“中元”是个提醒我们准备应付接下去生活的时间节点的名称，让我们感恩先辈，并非“拜鬼”。

中元节的延续 —— “情”的表达

王琛发教授继续解释道，中华祖先以农为先，在中元节前后，也就是秋收的准备。这之后，农民收成不足的，没有粮食，也换不到衣服等物，就只能饿着肚子，更担心无能购置寒衣，不知到明年能否活到春天。所以要以祭祀表达感恩之情，感恩保护自己有收成、避免受疾病影响，也趁此发挥同理同情，分衣施食，帮助同乡邻里丰衣足食。这感恩的心态得以延续至今，主要是因为人们继承了一种体验感。这体验感，源自于父母对孩子们的照顾和关爱。”

他说道，人们把这种关爱再推广，就会懂得关爱别人的祖先和父母。这是一种“情”的表达。另一角度来看，神和鬼亦是别人的祖先，把这种“情”的表达推己及人，做到推心置腹，就不难理解古时候人们广泛祭祀、分配粮食等举动。

王教授继续讲解道，大士爷永远举着一个“分衣施食”的牌子，意思是把多余的收成分给众人，大家才能够一起活下去，如此一来，社会才会稳定。这，就是中元节的中心思想与主题。

为了安稳度过这时段，克服这时节的困难，那就得回到最根源的一点——以孝道为本生活。已故之人，不管在或不在，不论成了神或鬼，人们心中依然存有一份孝心，这种“情”的表达是真实且永恒的，不会因人的逝去而随之消散。

中元节，正是维护每个人的孝道，久而久之，这成了一种延续的仁爱之心。

槟保留完善中元制度

不同地区在中元节都有不同的活动，不管哪个籍贯，都秉持相同的信念，那就是把最好的收成，献给神明，再以神的名义分给众人。于是，人们在完成祭祀后，把收成带回，准备过一年。

王教授提及，中元节两样必备祭拜物品，主要是米和肉。他补充，分衣施食，一定有米、肉、旧衣物，以及运作古人称为“尝”的社区公共基金于社会公益。

“猪肉、羊肉、各种肉都是生的，分食后，居民进行腌制，准备做腊肉更久保存。这个举动，也叫作‘分胙’。上世纪初的农村，家里分到一块肥油肉，每次要炒野菜，把肉在锅里抹一抹，就有油了。先人不浪费，只在节日才杀猪宰羊，以节庆名义分给贫困人，确保大家一起度过秋冬。古献祭鬼神以后照顾活人生存牲畜称为‘牺牲’，这是这个词的来由”，王教授进一步解释，这些都是为明年的生存做准备。

“人们拥有共同的神，共同筹备仪式，祭拜共同的祖先与神明，在过程中就是凝聚彼此认同。以感恩的心态供奉祖先和神，由祖先和神把物资平等分出，秉持人人平等的概念。”，中元节实则也是凝聚社会，使社会稳定的方式。王教授指出，槟城的中元节，由70年代至今，依旧有施舍贫老、分发奖学金，仍保留这个特色。

另外，王琛发教授提及了《大明会典》（明代重要的官修典制体史书）。他表示，明朝洪武帝朱元璋规定，人民可整月办中元节庆，但在农历七月十五那天，必须得有聚会，这时由地方接待所有老者饮宴，又由村中领袖在会上宣读国家要求大家“锄强扶弱”的训章，包括由官员们下乡宣传政策，这也是聚会的目的。

“这种朝野设宴聚会，讨论政策的痕迹，如今马来西亚各地的庆赞中元形式大致延续，《大明会典》是规定百户上下为组织庆赞中元的标准。槟城如马六甲《青云亭条规录》讨论中元，也是演变自明末的制度，也如《大明会典》，至今是将庆赞中元的基础单位落实在每一街区里巷，也就是说槟城将此制度保留得较为完整。”，王教授说道。

古时候，人们在尝会上举办各式宗教活动，再通过宗教活动筹备基金进行社会福利，这种基金组织叫“尝会”，也是延续周朝《礼记》早有的“春禘、秋尝”，用以公益、奖学金。这理念在明朝时期制度化，而华人祖辈南下南洋，在自力更生的过程中，自发的延续这个以祭祖教化大众而同时积累子孙教育基金理念，有利维系社区共存。

中元节知多点

记者：王教授，请问中元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王教授：可追溯至周朝，其实践也在延续演变自周代“秋尝”的理念。

记者：中元节在历史上的传承有什么变化？
王教授：以往是约定俗成的民间活动，基本上是不停地改变。然而来到明朝时，朱元璋特别注重这个节日，将其制度化甚至为它设置了条律，列入《大明会典》里，建立一个更完整的制度，要求人民遵守。

记者：中元节的中心思想其实是什么呢？
王教授：其实是感恩，还有情的表达和延续。我在上边提及中元期间会面对的3大问题，以往人们祭拜祖先和神明以保安康，孩子也跟随这孝道，保存感恩之情，纵使先人已故仍怀念于心，因而这传统得以代代相传。倘若在中元节祭拜的行为是由于怕鬼，那这心态则大错特错，一切初衷就会变质了。

记者：那中元节为何会有禁忌呢？
王教授：可以这么说，中元节的禁忌是积极有效解决问题的方法。比如说，中元节，晚上不可随便出门，因为这是天气变化最大最多感染，最易生病的时候。第二，中元节不可劳师动众，因古时秋收，需专心整理农务，是最繁忙之时，因而鼓励民众集中资源在秋收上，而非筹备婚礼、建房子等事情。大家形成习惯，记得不可做的事情有哪些，久而久之流传成了禁忌。

记者：为何不同的籍贯和地区又有不同的祭祀习俗呢？
王教授：明朝时期，法律规定100左右人家形成一个社区，一同庆赞中元。不同地区不同做法，于是每个地区形成了自己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