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陈晓云   图片：受访者提供

老师曾跟我说过一句，在护理界我们必须Walk as a King,Serve like a Servant（”以王者之姿行走，以仆人之心服务”），即使是面对病人，要放下姿态。不要以为自己是护士就很厉害，不是懂得多就是厉害。”这信念也让黄淑培在从事临终护理时，常令家属误解，但她始终坚定不移。

从事看护和安宁护理事业已有10余年的淑培，每天都得面对生离死别，心态上却没有改变。“老师曾跟我说过一句，在护理界我们必须Walk as a King,Serve like a Servant（”以王者之姿行走，以仆人之心服务”），即使是面对病人，要放下姿态。不要以为自己是护士就很厉害，不是懂得多就是厉害，我们一定要有同理心，虔诚地服务。”这句话她是一直放在心上，也付诸行动，再耳提面命传承给她的团队。

而在执行任务时，对黄淑培而言，较为棘手的不是病人的奇难杂症，而是处理家属方面的情绪、协调家庭成员之间各种对立的意见以及应付一些家属不用白不用的心态。“就比如，病人还没有力握着碗自行吃饭的时候，护士会帮忙喂。但，当病人恢复能力，自己能捧着碗吃饭时，就最好让他自己吃，这从心理上或生理上，对病人都好。可是一些家属不理解，会觉得护士偷懒，甚至会则骂护士，完全不尊重护士。”

“当然，我也有遇过善解人意的病人，比如有一位拿督，第一次见面时我不懂他的身份，没称呼他为拿督，过后我懂了，觉得不好意思，他笑言他是拿督又怎样，也是会生病，也是常人。这提醒我生命是平等的，不管我们在社会上是什么身份地位，财富如何。”

爱 要动手，也要放手

多年的护理经验，让黄淑培越来越深感不管是看护还是护士，都只是家属的陪伴者，是家属的后盾。

“在病人和家属无助的时候，我们身为护士或看护的，陪伴和聆听他们的心声就可，不要一直劝他们，建议他们应该这样那样。如果有些事情是家人能力之内可帮病人做的，我们就放手让他们做，让家人和病人之间有多点互动，接触，多一点的情感联系。我们在旁随时支援就好，多给他们共处的时间。”的确，如果全部都由护士或看护帮家人做了，家人就无法给病人带来直通心扉的暖意，这种温暖是护士或看护无法给予的。因此，爱要动手。

而爱也要放手。“爱，得放手，不然对病人和自己是折磨。一些癌症患者，身体已败坏了，可是家人无法接受他要离开，一直让他做物理治疗、注射强心剂，其实他的心脏和肾都排不出尿了，家人还是坚持抢救，医生只好一直打针，打到他离开时，尿都从整个身体皮肤流出来，往生时的体重，是他生前的3倍。”

淑培坦言，即使她是从事安宁护理，面对至亲的离开，也是有点不舍。“就像外婆去世时，我和曾当护士的妈妈有心理准备吗？有。但，能不能接受她的离开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她们始终选择放手，让外婆好好地离开，即便心里有多悲痛。

安宁护理 青黄不接？

安宁护理专家黄淑培说，国内愿意从事安宁护理的人不多，即便愿意，也得有强大的定力抵御家人的反对声浪。而淑培当初投入时，也遭受父母的强烈反对，无法接受女儿天天需要服侍离世的人。“父母觉得我堕落，没尊严，让他们心痛、蒙羞，在亲朋戚友的面前，抬不起头来。只要我从事的不是安宁护理的护理，她们就没问题。他们宁愿我成为啃老族之一，也不希望我当安宁护士。”幸好随着时间的流逝，两老慢慢接受女儿的选择。

再者，安宁护理对护士的要求很高。安宁护士必须化被动为主动，不能等到病人出现状况才来应对，而是在他还没出状况，安宁护士必须已经知道如何协助家属有心理准备应对病人的任何状况如发炎、发烧、痰塞。而每个病人的状况不一样，别人的只能拿来参考。所以，安宁护士必须能够处变不惊，灵活地引导家属见招拆招解决病人的种种突发情况。

由此可见，如果护士的经验和技能不精湛，是处理不到安宁病人的情况。“我团队里有一位具备十年丰富经验的护士也在一开始时不懂得处理安宁个案。”依淑培看来，比较有可能处理安宁病人的是曾在加护病房服务的护士。

这么说来，年轻人就没有能力成为安宁护理的一份子？“是有年轻人愿意加入，只是这需要视乎他们的心理素质能够承受得到吗? 有些承受不到的，我就需要辅导他们。我本身团队的年龄层是从25岁到45岁。”

“其实，安宁护理对我而言，一点都不可怕，也不沉重。我是想自己只是一个路人甲乙丙丁，那个时候刚好进入他们的生命，看能够帮什么就帮什么。我是带着感恩的心来到病人面前，让他们陪我，让我看他们生命的故事，是他们的故事提醒我，生命宝贵，好好珍惜的。”

因“怕死”才加入

记者一直觉得好奇是不是黄淑培不怕死，才把这个行业做得那么好？

她听了不住笑了起来，连忙摇头说：“错，我是非常怕死。所以才选择走进这个行业，让自己死得不那么痛苦。”

“所以我得学习面对自己的死亡，才会让自己死得不苦，才能面对别人的死亡。如果无法面对自己的死亡，哪里敢跟病人的家属谈死亡？安宁是个修行的道路，修的是自己的路。修好后，才能坦然走这段路。”

从事安宁护理之后，家里但凡有长辈身体不舒服，都会自然而然交给她和她的妈妈照顾，这令她有点无奈。“其实照顾者是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是24小时待命。希望那些已经有人代自己照顾父母的子女，不要老是对照顾者指指点点，或责骂对方无法一直看着父母，请感恩珍惜世上还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和喜好来承担这个责任。”

那么，淑培曾经被道德绑架过吗？“有啊，毕竟我是私人的护士，人们会觉得你不是护士吗？所以你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应该有爱心，不能向钱看。可是我们用的东西，手套，口罩等，都需要钱，对方却不提供。而且，也需要付钱，才能安排人手过去照顾。大家也要吃饭、养家。扪心自问，如果每个这样，护士吃什么？所以，服务与物资是不能混为一谈。

她也不否认曾经对安宁护理心灰意冷。“有时病人家属内疚，受不了了，想逃避，就把责任推给护士，让护士很难受。怎么走出来呢？不要把家属的情绪和话语放在心里，不然很难走下去。”为了更好地承担安宁护理的工作，淑培报读快乐呼吸课程减压，如今还成为导师。“是这个课程给我第二次生命。”

目前，黄淑培加入NGO，栽培义工，免费给人们报名参与。未来，淑培寄望更多人加入安宁护理。她衷心希望每个家庭都有负担得起的安宁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