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丹斯里翁诗杰
政府行政离不开章法。不懂章法、罔顾章法、践踏章法,只会令到整个行政系统乱了套。当前马来西亚正处于这种窘境。若将之完全归咎于某朝某官,那未免言过其实。其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同的是,这次的疫情百年一遇,偏偏又遇上我们本土前所未有的“柔性政变”。
本来,政权的更替,在多党选举制度下,不值得大惊小怪。本土的问题,归根结底其徵结在于这是个急就章型的“凑合” 政府。多个组成联合政府的政党本就南辕北辙、各行其是,甚至是宿怨未消,能够串连起来本非易事,且结合的基础脆弱,唯一促成这湊合关系的动力,不外是“夺权分利” 四字而已,根本无关治国理念的迥异,或意识形态之争。
回首当时的事情演变,这组合最大的考验是权力到手来得突然。志在“夺权分利”的各路人马似乎并无充份的心理准备,更无周详的治国方略。在这些政党的认知基因里,治国靠的是公务员,何须劳烦政务官(正副部长)伤脑筋!独立几十年来,政党掌权,为的是掌控行政与政治资源。上位的政客要兼顾经营选区民生、党务人事与部门官务,到底能花多少时间、精力在国家大政上,自是不言而喻。
即便是政务官有心在部门事务上有所建树,客观现实也不见得容易让你天从人愿。原因很简单: 公务员自常务秘书长(permanent Secretary (英)/ ketua setiausaha (巫))以降,都已形成了一个部门的行政系统,老树盘根,不易摇撼。这其中有其明文章法,更有不少不足为外人道的潜规则。
另一方面,在马来西亚的现有政治生态里,各党甄选大选候选人的制度和标准,普遍并不透明,更无初选机制。大选中,行政经验或知识向来都不是选民考虑投选的标准。这些年来,凭人气高旺而进入国会殿堂的新贵大有人在。获党推荐继而入阁的政治“菜鸟”、素人也时有所闻。可他们备受众人称羡的背后,进驻部门必须面对“不懂章法”的现实考验。总结这些年来的官场观察,他们大多只有三种可能的选择:
【甲】把权力下放,部门事务的规划与决策,概由常务秘书长负责操盘。国会答询环节,照章宣科可也,反正答卷自有官员准备,不劳自己伤神。这类典型的聚焦是深耕官商关系,厚积从政资源。
【乙】努力学习并掌握部门的行政章法与潜规则,以方便融入整个体系,或作为改革行政的基础。这是立意向善的典型,却耗时且吃力不讨好。毕竟,精打细算的政客都会琢磨这到底划算与否!其实官场的人事布局变数多,流动性高,任谁上位也不知道自己能在一个部门呆多久!何况一旦部长换人,再多再好的改革措施也会化为乌有。
【丙】明知自己不懂“章法”,既无心要充实自己,也打从心里视“章法”为无物,因为笃信“权力即是章法”。这类典型罔顾章法、践踏章法的行径,与改革行政、修正章法无关,乃彻头彻尾的权力傲慢。
这类例子原先常见于官联公司的人事任命。前不久,当时即将卸任的警察总长更是语出惊人,揭发内政部长干预警队擢升的人事布局,一时引起热议。其实掌权政客任人唯亲早已不是新闻。令人惊愕不已的是,曾几何时连纪律部队的人事布局也不能倖免。
犹记得13年前,我入主交通部之初,鉴于其时多个港务局的董事部成员全由政党包办,可其所推荐的人选却全不懂业务,贻笑大方。痛定思痛之余,我决定先从董事的素质着手改革,着令每个董事部腾出三分一的董事名额,由真正懂得港务航运的专家填补。其实这已是我迫于无奈的妥协性作法,把原先所要的三分二专家董事配额,分两个阶段完成。可这下子却捅了个马蜂窝,因为以当时执政党的生态标准来检视,此举等同剝夺了基层党同志的“福利”,让他们分沾不到执政所得的政治资源。果不其然,在我下野后的三个月内,这一措施也随之走进了历史。一切又恢复到先前的酬庸文化。
政治酬庸在太平盛世充其量只会为官场增添一批庸官。部门运作如常,庸官有无作为并不重要,国人也毫无察觉。然而值此百年一遇的疫情变局,庸官的存在与出现,却是格外的显眼。
非常时期,民众的聚焦都会不约而同的投射在政治领导身上。这下子,庸官自然很容易会露馅献丑。毕竟再干练的公务员也不可能寸步不离部长主子,为他指导江山、规避错误。更糟的是,一些庸官十足是“马不知脸长”,以为“权力即是知识”,动辄喜欢对公务员指指点点,外行人指导内行人,犯了技术官僚的大忌。
这种行径却苦了民众。他们渴望的是解厄纾困的政治引导,而不是庸官们荒腔走板的拖棚歹戏。对层出不穷,竞相在民众面前刷“权力存在感”的“独我例外”, 更是感到万般厌恶。
对这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的剧目,或许一众庸官不敢想像的是,这些周而复始的愚蠢言行,很可能会是压断民众对国家信心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