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陆依婷
摄影:骆炜芬、受访者提供、网路图片
用心灵画画,是被称为中国梵高的油画家周永久由画工转变成为一名画家的钥匙。这把钥匙的铸成,花了他十余年、花了他数十万张的临摹作品。
大芬村被称为中国油画第一村,位于深圳市布吉街道,这个面积只有0.4平方公里的城中村聚集着超过两万名画工和逾千家经营油画产业的门店。1989年,香港画商黄江带着一批画工来到这个客家人聚居的村落,创办了油画工厂,从香港接订单,临摹各种世界名画。此后数十年间,中国各地的画工和画商纷至沓来,让大芬村成为国际知名的油画生产基地和交易中心。
获奖无数的纪录片《中国梵高》拍摄超过5年,记录了大芬画工在转型路途中所遇到的困难、挣扎、绝望与希望、个人理想与现实生活的碰撞与妥协,从“中国制造”转型“中国创造” 的复杂与矛盾。而周永久也被称为中国梵高,是此部纪录片的主角之一。
中国地大人广,当然不乏类似的文化村落,有的是商家促成、有的则是由政府规范,但会到大芬村去谋生的人,都是发自内心想要画画才会选择主动聚集,让油画改变他们曾为农民的命运。1991年,首批来到大芬扎根的画工周永久来自潮汕,在他所处的油画工作室,与其他画工们以流水线的工作方式赶制各类世界名画的订单,其中,光是梵高的作品就临摹了超过30万幅;单是名作《向日葵》就临摹了10万幅以上。
由一个人负责起稿、另一个人打底色、一个人画花瓶、另一个人画花瓣等,每个人负责画一个部分,快速完成一幅油画的流水线生产方式是那个年代大芬油画村的典型作业模式。但,每位画工几乎都没有绘画功底,只能各凭本事,从加工过程中掌握画功,再从流水线模式闯出一片天。
周永久在来到大芬之前从没学过画画,从兴趣到专业,当初的他从没想到可以走到今天。
“一开始在家也只是经常在鞭炮纸上乱画,后来透过表哥介绍才来到大芬村学画。那时候师傅最早教的是触笔风景、山水。学习期间,师傅接到了什么订单就画什么。学了一年多之后,师傅在参加广交会的时候接到了临摹梵高作品的订单,从几十张到一两百张都有,但那时候画室也只有二十几个人,画不了那么多,而且大部分画工基本上都没接触过梵高的画,所以更是无从下手。后来我们就去找了个有两三年经验的画师,拿单请他代笔,我们几个人就在旁边看他画,连续看了差不多一个礼拜的时间,就这样偷学了一些。之后刚好又接到了更多订单,画室也扩大了,就安排以流水作业的方式去作画,一幅画完成下来和由一个人画好的成品是差不多的。”
而就在油画工厂批量临摹梵高作品时,周永久和其他画工也只是照着临摹,既不知道画的名字,更不知道梵高是何许人、有多著名,只知道市场有订单、有需求,而这张画是这样的、哪边该画什么颜色,就这样一直在画。一直到后来看了一些书,知道了画的来历和梵高的生平,周永久才开始对梵高的画作多了一份敬佩。
在油画工厂和周永久一起作业的还有他的妻子吴雪娟及几名徒弟,但他们在几年后都纷纷退出,自立门户。2002年开始,周永久决定成立自己的油画工作室,2003年底,他接到了超过7000张的梵高画作订单,当中又以《向日葵》、《夜晚的咖啡馆》、《星空》、《丰收》、《鸢尾花》和《樱花》占多数。
走出梵高的影子
2008年金融风暴让订单锐减,周永久也终于开始有了时间可以好好钻研自己的画作,创作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向日葵。如今,周永久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风格,若没有订单便不再临摹梵高的画作。他也欣喜发现,原来他的原创画比临摹画更受欢迎。
“毕竟都临摹了那么久,一开始还是难以跳脱梵高的画法,但以这种画法所完成的作品和梵高的临摹画没有区别,后来才开始用油画刀直接调色作画,让颜料的呈现出更厚、更立体的效果。也因被梵高的《向日葵》深深影响,我还是比较喜欢画花,但除了画花外,我也会回到老家写生,画一些潮州的老瓦房,将自己的风格展现出来,不仅自己看了也比较满意,市场上也得到很多认可,所以就一直都持续在画。”
一直以来都在画别人,现在的周永久已从梵高的框架中走了出来,画的是自己的生活与体验。“从临摹梵高巨作到画出完全属于自己的作品时,在心情上最大的改变是觉得自己下刀时画得更顺畅了,还会越画越来劲,让整个作画的过程更享受。最重要的是还可以署上自己的名字,在作品上赋予了自己的技术、个性与情感。”
临摹带来的文化冲击
“临摹了这么多年,画出了数十万幅作品,我觉得梵高画作的特别之处在于笔触和走笔方法。梵高走笔的方法比较像是我们画素描时的排笔方式,而且颜料都不调均匀,每一种颜色都以纯色下笔,让整个画作色彩协调。我觉得临摹最难的部分在于色彩与原作的区别,就算再怎么调,接近度最高也只能调到百分之六、七十,因为毕竟年代也不一样了,岁月的痕迹还是无法被临摹出来。如果有机会,还是希望可以像纪录片《中国梵高》中的另一名主角赵小勇一样,亲自去看看梵高的真迹。”
周永久认为,油画产业最大的价值在于它为中国人所带来的的文化影响。“油画进入中国可能还不到150年,早期的油画只能在宫中、大公司或大富大贵人的家里看到,但临摹油画让中国每家每户都得到了认识油画的机会。摆在各种公开或非公开场合里的油画作品让艺术不再被局限,平民百姓也因此得到机会鉴赏。虽然如此,其实还是有很多暴发户不懂得欣赏油画,他们都只是为了跟着风气而来买画当做装饰,是我觉得比较可惜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