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导/陈诗琪
摄影/受访者提供

 

由活版印刷出来的名片，经油墨印出凹凸触感，彰显出美感品质，由纸间传递到指尖的温度，是现代工艺无法比拟的，也是绝版的半自动印刷机，为世界上的纸所留下的最后一抹温柔。

四位年轻人融合了现代与传统，舍弃铅字用电脑设计，复活了活版印刷的技术，感受印刷美学的原始质感。

100张名片，若放进打印机大概一两天就能完成，换成活版印刷，则可能需要两三个星期才能印成。

回顾遥远的从前，活版印刷是一项古老的印刷技术，透过铸字、捡字、排版、印刷，把文字复刻在纸上，让人触摸得到铅字印刷留下的独特压痕。在当时，活版印刷是工业大量生产的一部分，也是日常生活中经常见到的技术。随着科技的进步，活版印刷的印刷效率因为无法满足当代需求，渐渐被先进的现代数字印刷所淘汰掉。现在的我们想要重温由手工印刷带来的温度，恐怕难以还原这份技术的原貌，只剩下一架超过半世纪、还在运转的古董老机器继续转动着。

起始于2013年的原字印务（The Alphabet Press—TAP）由数位网络设计师所创办，4个大学同学梁竞介、黄子兼、庄佩芬和罗浩庭过去在设计领域待上8年，皆十分认同名片是最重要的第一印象，尤其对设计师而言，有没有品味，端看名片上的纸质、字体、设计、创意，全都彰显在小小的方寸之间。当初为了寻找高品质的好设计，四人上网了解到有一种叫活版印刷的名片，于是找遍马来西亚曾经最活跃的印刷街富都（Pudu）、十五碑（Brickfields）以及其余地方，无奈最后都一无所获。

创办人之一梁竞介坦言，以当时的市场来看，本地缺少了制作活版印刷的条件，比如材料和技术，所以也就没有活版印刷做出来的名片。抱着巨大好奇心，四个人决定飞往澳洲取经，参与活版印刷初体验课程。从懵懂毫无概念慢慢摸出如何排版上色、至放入机器的操作，熟悉整套流程下来，四人深切体会到，活版印刷操作起来非常复杂，唯一叫人宽慰的是，由自己亲手印出来的纸，弥足珍贵。

超过半百的印刷机来自德国

活版印刷，简单来说就是将已制好的树脂版放入印刷机内，通过机器的操作将油墨滚轴均匀涂抹在树脂版上，再借助一定的压力，文字和图形颜色就会被嵌进纸张中，形成抚摸得到的凹痕，与颜色完美契合成一幅清晰的作品。

就这样，四人带着对活版印刷的热情回国，花了一段时间，找到了一台活版印刷机器，也是靠这台生产出他们自己的设计产品，甚至成立小型印刷工房原字印务。说起这台来自德国的海德堡印刷机，可是大有来头，属于上个世纪流行的印刷机台，超过半百的老古董，早于80年代停产，换句话说，这台老机器要出了什么问题，那么工作坊是不是得关门大吉了？

梁竞介笑着反驳：“这台机器以前德国设计的时候，它是铸铁材质，而且里面没有电子零件，所以非常耐用，加上有做日常保养和懂得替换里面零件的话，它可以持续工作到我们不在这个世界上为止。”

活版印刷已正式成为历史，现在要做到完全复刻活版印刷，在很大程度上不可能，尤其是捡铅字方面，需要专业的捡字师傅、浩瀚的字架，促成一个个小铅字条排版，才能完成最后的活版印制。所以原字印务选择为其注入新生命，舍弃铅字，只需经电脑设计印在树脂版上，透过保存这门技艺，以艺术性的层次继续发展，传承下去。

重启活版印刷面对不少挑战

80年代，是活版印刷最盛况的时代，尤其是富都的印刷店里都具有这一台机器，负责印刷请柬、名片、单据等，梁竞介说四色机器在那个年代才刚要崛起，所以价格很贵，民众唯有继续使用活版印刷，印一色、双色也较省时省工，四色数字印刷的话要大量印制会来得更值得，更划算。

如今活版印刷遭淘汰，被数字印刷给替代，想要重启80年代的印刷工房，梁竞介不自觉回想起初创时所面对的不少挑战：“我们找到机器后，还要找一位懂得修理印刷机器的师傅，可是这样的师傅也已经70多岁了。找到维修的师傅了，还要想尽办法把没有轮子的机器搬去工房，找一堆吊车、人手扛起机器，然后再请师傅进行维修翻新。”

“机器准备完毕，才猛然想起没有颜色和纸张，所以我们又要去找适用于活版印刷的油墨和纸张。油墨方面，因为找不到树脂油墨，所以我们从美国运一批过来；至于纸张，也不能用一般粉卡，要用相当厚的纸，大概在300gsm*-600gsm*之间的厚度。因为纸进到机器会有一个打压的动作，所以必须挑选出又厚又软的纸，然后也是找遍很多纸厂，遇到很多拒绝，因为我们知道哪些纸可以用，但是对方要求我们要保证消耗一定的数量，才愿意帮我们从国外带进来，当下只能答应，带回去慢慢用。”

选用国外进口的油墨和纸张，搭配古董老机器的加持印刷，可想而知这印制成本很高，但印刷尺寸也很受限，仅以A4纸规格，结合设计创作印制出名片、邀请卡、结婚请柬、明信片、包装纸盒等。梁竞介解释，一天印1万张没问题，不过机器也并不是每天都在运作印制，视接单项目而定，当天若决定印青色墨料，那就将所有需印青色的单子先印一遍，因为一次只能印一种颜色。

快时代静享慢工艺时光

梁竞介说印完一个颜色需清洗7个滚轴再上其他颜色，过程中需手工调色、制版、调整版位，所以为了省工省时，一天只印一种颜色，当然最后仍是以交货时间为准。但若要活版印刷呈现出精致效果，他们通常会建议顾客采纳少量颜色的简单设计，才能使成品看起来越显典雅精致。颜色多不仅造成价格贵，还容易破坏原有的设计。

“而且活版印刷它是靠手工印刷的，印的时候会因纸的厚薄不稳定导致轻微的颜色深浅偏差，或者产生一些瑕疵，所以想要颜色绝对准确，我们会多印几张，比如100张订单，我们会印到120、130张，从中挑选出最好的给客户，不好的我们会收起来进行回收。”

对于活版印刷的未来，梁竞介认为单靠他们四人生产和推广，能力实在有限，唯有教育培养未来的顾客群，才能让活版印刷走得更长远。所幸走过8年的原字印务，此前联系过各院校的艺术科系，邀请设计系的同学前来体验活版印刷的美。

操作活版印刷难不难，梁竞介斩钉截铁说道：“相当难！”他补充，尤其是想要做到完全精致、去到极致特别难，如同寿司师傅的概念，一刀下去要切得精准，需要多年的累积。同样的道理套用在活版印刷上，做久了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跟懂得怎么解决问题，一切都要靠长久的经验累积。

四人怀着专一细致、精益求精的匠人精神，带着古老的印刷机器与活版印刷度过此生，在快时代静享慢工艺时光，静听机器打印的声音，细闻淡淡油墨味，抚摸凹凸手感的表面，感受过去的复古魅力。

– 小资讯：
*gsm（grams square meter）为国际标准算法，指一张1平方公尺大小纸张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