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张易雄 报导/蔡卒妨
摄影/曾国权、部分由受访者提供

郑良庆和纪国胤，两个在脸书认识的好朋友，有着被他人视为“怪异”的喜好–从小迷恋潮剧戏曲。

长大后，他们对潮剧的热爱甚至到了“以身相许”的地步，分别加入了戏班和功德班。

他们外表时尚，其实内心传统，他们不爱名牌、不打电玩，开口闭口都是潮州戏曲。郑良庆把潮剧服饰和乐器当宝贝，纪国胤把唱功德做法事当传承，完全颠覆年轻一代给人的刻板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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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戏曲、潮州功德班，感觉上是属于父母甚至公公婆婆年代的东西，很难将这些名词和眼前两名打扮新潮、顶着一头时尚染发的20来岁男生，联想在一起。

郑良庆（网名郑茶茶）和纪国胤（网名柯柏伊）甫坐下，主持人易雄就笑说他们的喜好与工作和外表反差太大，不认识他们的人，会以为他们是理发师或者化妆师，得知他们的真实身分后，必定大掉眼镜。

郑茶茶大约在幼儿园时期开始接触潮剧，几年前，他在潮艺馆体验潮剧人物装扮后，才正式加入戏班。“我家旁边就是神庙，公公是庙祝，每当有戏班到来演出，我一定去捧场。家里拜‘后尾公’用的那些纸旗子，常会被我拿来插在身后当道具，模仿潮剧演出。

小时候，我的同学和童年玩伴会觉得我很奇怪，大家都在打电玩，我却喜欢这些东西。大家把明星艺人当偶像，我的偶像则是他们不认识的已故潮剧名伶陈楚蕙。

长大后，我更是‘走火入魔’，从只买潮剧DVD收藏，把工作赚来的钱全用来买大戏的服饰、锣鼓等东西堆满房间，前后花费超过一万令吉，倒没想过要买名牌。我还有很多东西要买，例如乐器，可惜很难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玩这些传统乐器。”

茶茶说，他会喜欢潮剧，可能是特别喜欢潮州大锣鼓的声音的关系。“凡是有关系到潮州音乐、潮州传统的东西，我都喜欢。庆幸家人支持我，现在妈妈还会陪我去看大戏，我也曾经用我购买的道具，帮妈妈打扮成潮剧人物。”

无独有偶，柯柏伊也是从小喜欢潮剧。“我是受到祖母影响才爱上大戏的。小时候，祖母以玩具作为我陪她去看大戏的交换条件。没想到，看久了，我也喜欢上了。祖母还缝了多件大戏的小戏服给我穿着玩。

潮剧给我的感觉就是很特别，无论是造型或者音乐，都很与众不同，那些戏服亮亮的，很美。原本我想加入戏班，但家人反对，认为收入不高，加上常听人家说‘戏子无情’，对这行印象不太好。后来我想加入了功德班，但婆婆反对。我曾在歌台兼职当舞蹈员，白天协助婶婶在巴刹卖面，也在工厂工作过2年，婆婆往生后，我才开始参与功德班，如今已经4年多。”

柯柏伊说，他不买名牌，只会买工作上需要的东西。“虽然老板会提供服装，但我觉得有自己的行头会更好，偶尔会自己动手设计和制作佛冠。”

戏班VS功德班收入

比起神诞、中元节才会热起来的戏班和木偶戏班，功德班给人的感觉似乎收入比较稳定些，有人往生，就有工作，茶茶对此深表认同。

茶茶的正职是一名技术人员，偶尔客串木偶戏和戏班演出。平时的他工作到很晚。戏班缺人，他收到通知后会在休假或闲时过去帮忙。“戏班的收入比较不稳定，如果没有正业，很难应付生活。我对功德班也有兴趣，偶尔会过去帮忙。”

柏伊说，虽然功德班的收入比较稳定，也会遇到没有工开的时候。通常清明、农历七月，还有年底即冬至前后会比较忙碌（比较多人往生）。“其实这是有根据的，这些月份气候转变较大，有些老人家适应不了，身体容易出状况，并非人们所想象的诡异因素。”

他刚加入功德班时是从打杂做起，懂得乐器了，可以负责打锣奏乐，慢慢累积经验，才能像现在那样扮演目连当“主角”。尽管几乎每晚都有工作，但他未必每晚都会上场。

“以前的功德班都是全男班，没有女生，因为女生有经期，比较不方便。如今北马的功德班却由女生主唱比较多。只有一些比较传统的老人家，才会特别指定全男班。有时候，我们还得跑到外地工作，最远南下到柔佛新山，当地都是由男生主唱，没有女生上场。”

难度&出状况

灵堂上，功德班经师在唱到悲伤处时会哭泣流泪，让闻者心酸。易雄问柏伊，经常重复唱同样的东西，久了会否变得麻木，甚至哭不出来？

“我都是真哭。唱的曲子内容很悲，很容易被感动到。我们一晚通常会唱3套曲，例如血盆（只用于女往生者）、七州桥和采药等，当中以血盆的内容最感人，讲述子女报答往生者十月怀胎的辛劳，求取她免受血池地狱之苦。

指导我们的老师傅，其实不太赞成我们在唱的时候流眼泪，毕竟往生者不是我们的亲人。现代人因为听不懂内容或看不懂中文字，无从理解当中的悲伤，自然哭不出来，只好由我们来引导家属哭。不过，哭也要有技巧，如果哭到无法控制自己，声音会很难听，其实只要声音唱得较悲惨就够了。

能不能哭出来，也得看乐师，不同的人演奏，效果会有差别。如果曲子奏得太快，一些动作我还没来得及做，音乐已经过了，情绪也来不及酝酿。所以，我事先会跟鼓师沟通。”

茶茶则说，戏班的演出有喜有悲，虽然也有悲情戏分，但不会哭到像功德班那样伤心。不过，戏班难免出状况的时候，例如忘词。“有一次我突然忘词，当场愣着反应不过来，只好让音乐带过。幸好大家合作久了有默契，会互相帮忙，连观众很少会发现破绽。”他试过在演出时，木偶的铁枝突然卡住，幸好稍微拨弄就没事。

易雄问柯柏伊，唱错段落、走位错误或者拿错道具之类的状况有没发生过？“做功德法事不可出错，我们都会谨慎对待。有次我唱到一半时突然停电，麦克风没了声音，我也继续唱。只要扬琴师傅看得到谱，能够配合到，我们就可以继续下去。”

灵异事件&禁忌

一提到戏班或功德班，免不了让人联想到灵异事件。易雄问茶茶，农历七月在台上演出时，可曾发现台下有“好兄弟”在看？茶茶笑说，就算有，他也无法分辨出来。说完，大家都笑了。

“我在戏班没遇过怪事，可能每次大家演出前都会拜戏神，祈求一切顺利平安。不过，在戏班不可乱说话，例如扮演正气的包公，举止要庄重，不可胡言乱语。”

柏伊说，他至今不曾看过灵体，倒是有时在工作时，会感觉到有“人”在身旁。“有次唱完后，往生者一名洋人家属告诉我，看到我在唱着的时候整个人很亮，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想对方可能看到了一些东西。”

另外，他也曾在神庙做普度时，看到白影飘过。“还有一次做普度时，我感觉到手上的招魂幡变得比平时重很多。我没害怕，因为我知道帮亡魂做超度是在做好事。”

至于禁忌，柏伊说，他们这行必须戒吃牛肉和羊肉。“我们算是帮佛祖工作，所以不吃草食动物。”

除了为往生者助念，柏伊也做过“活人的功德”，也就是当事人还没往生，但会先请人来打斋。“坊间相信，这样做可为当事人消除业障。就像有些老人家健健康康的，但会预先准备好寿板和寿衣那样。我们也会到庙里做超度、做普度。神诞若请我们去的话，则是去诵经。”

与朋友相处

喜好和工作跟一般年轻人完全不一样的茶茶和柏伊，到底如何跟朋友相处？

茶茶说，周一到周六他都在工作，只有礼拜天休息。“休假时若遇到戏班或木偶班有演出，我得过去帮忙，结果变成一整个星期都在工作，根本没时间约朋友。不过，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辛苦也值得，我庆幸朋友能够体谅。”

柏伊说，朋友下班，他才开始工作。“一些朋友会介意我的工作，甚至问我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做这行？没别的选择了吗？所以，别人问我做哪行，我通常会说在歌台工作，无需解释太多。”

除了朋友，一些亲友也对柏伊的工作有意见。“新年期间如果接到通知，我得去工作，没特别避忌，家人能够谅解，毕竟是工作嘛。倒是一些亲朋戚友有时会说三道四，例如他们会问你为何这么早开工，去面对死人之类的话。通常我都不理会，这是我感兴趣的工作，我觉得开心就够了。”

未来期许

对于从事功德班的柏伊来说，年轻是一大优势。在北马，除了那些自家下场客串演唱的老板和家族传承的功德班，只有3个男生扮演目连。“我这个年龄的只有我一人，另两人的年龄比较大。之前有几个年轻人来学过，但没做出成绩，他们也没继续下去。”

然而，年纪轻加上潮男的外表，却也导致他受到一些质疑。“每当有人怀疑我是否能够胜任工作，我会跟对方说，不如看我做完了再来下定论，不要单看外表就判断我能不能做好，庆幸对方事后都给予好评。”

随着时代改变，戏班不像以前那般吃香之余，也面对接班人的问题。茶茶说，遇到神诞较多的日子，戏班和木偶班的人手会较吃紧。他庆幸现在开始看到年轻人加入木偶戏班。

两人异口同声地表示，希望能够好好发扬潮州的传统精粹，可惜感兴趣的人少之又少。柏伊想要遵循传统，组合一个全男的功德班，尽管舅舅有意资助，奈何他却因为人手问题，被迫暂时把计划搁置下来。

“如果我们年轻的这代不去做，这些传统的东西以后就会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