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一刀

马来亚紧急状态，距今不过70年，但在某个程度上依然讳莫如深。包括某些有识之士，对这一段历史的认知，往往也是通过先入为主的思考模式。

对历史照片先入为主的错觉就是一例。2014年8月，我出版了《谁杀了钦差大臣？——紧急状态那些人那些事》，有一位国会议员通过脸书不客气责问，封面照片何以选用越战而非紧急状态？

这张照片，是一名只看见下半身的持枪兵士，站在一名血流满脸的村民旁边戒备。也许。越战美军的暴行世人皆知，反而马来亚英军的暴行鲜为人知？

又也许，有人天真以为，只有在越战美莱村美军才会灭绝人性，而英军在马来亚不会干出惨无人道的行为？

事实是，照片确是英军，地点也确是马来亚。英国百代新闻社1949年随同德文郡兵团，拍摄新闻短片《德文郡兵团在马来亚出击》，便有拍到这名受伤的“马共战士”，但没有提到拍摄日期和地点。

英国帝国战争博物馆也有收藏这张照片。而且亦在网上展示（照片编号K 13104），并注明英国官方摄影师所拍，照片说明则形容“一名受伤了被捉的恐怖分子”。此照片版权现已公开，在网上被广泛采用。

此外，Imperial Endgame: Britain’s Dirty Wars and the End of Empire一书，封面亦采用同一张照片。而且，这张照片也收录在Forgotten Wars – The End of Britain’s Asian Empire。书中说明形容：“共产党嫌犯，马来亚1949年。”

关于紧急状态，英殖民政府官方说词皆称，根本没有所谓“民族解放军”，有的只是暴徒和恐怖分子。

但这样的说词又被英国人自己打脸了。当年英国驻东南亚特别专员Lord Killearn访问马来亚后，承认英国是和一支游击队（guerilla）而非和暴徒（bandits）作战。

1950年英国Jack Woddis出版的小书Stop the War in Malaya，直指带着德国狼犬猎取马来亚工会领袖的英国政府才是真正的恐怖分子。“如果有人要说匪患，是谁下令烧毁马来亚的村落？是谁下令轰炸马来亚的学校？”

兴许，英美自己的报章足以说明一切？“所有英国报章都曾刊登，24名被捕者在逃跑时遭射杀（指峇东加里屠杀案）。Sunday Express在1948年承认，在数千名被捕的人士当中，包括了数以百计无辜的人。”

“Daily Telegraph甚至引述种植人建议，即在树上吊死数名马来亚人以儆效尤。The Observer特派员则生动描述英军如何烧毁原住民村落。英国联合新闻社（BUP）也曾描述，一名学生被英军喷火器射中活活烧死……。”

其实，在迁移50万华民的“新村计划”之前，英殖民政府已展开坚壁清野大肃清，蛮横撤空至少18个被怀疑的红色村落，强迫驱逐所有无辜男女老少村民出境。然而，英殖民政府从未公布，有多少个红色村落被摧毁。

我们现在只能从旧报纸堆里，窥见其中一些村落被肃清、被撤空的一个大概。当我尝试寻找这些红色村落，发现有者竟已消失在地图上。我也曾寻访一些老村民，他们显见仍对当年肃清愤愤不平。

说是糊弄也好，说是忽悠也罢，我们不能选择逃避，任由殖民主义者继续涂脂抹粉。历史不是任由搓捏的面粉公仔，要圆就圆，要扁就扁。

紧急状态纵是历史的伤口，我们必须勇敢面对历史，痛定思痛，才能走出历史，走出伤痕。是的，正视历史，不是为了延续仇恨，我们可以超越仇恨，却绝不能忘记历史。

重述一次，我不是历史学者，也不是写历史论述。只是，对紧急状态这一块历史，从未停止过追寻历史事实的脚步，也从未遗失探索历史真相的兴趣。

职是之故，我继续从一个新闻纪实的视角出发，并结合各方面挖掘整理的新旧材料，梳理出第二本紧急状态几近湮没的那些人、那些事。

我要感谢马共与左翼历史独立研究者陈剑、专栏作家杨善勇赐序。此外还有前辈郑昭贤、万家安、舒庆祥、潘君胜，学者徐威雄博士、何启才博士、廖朝骥博士等提供意见，并一并感谢多位好友从旁协助、背后支持。

此外，也要感谢马来西亚国家档案局、马来西亚国家图书馆，还有英国国家档案局、英国国会下议院议会纪录档案馆、英国帝国战争纪念馆、澳洲战争纪念馆、新西兰国家图书馆等，开放资料与照片和研究者共享。

对此书有兴趣，可以通过电邮联络作者：[email protected]。